守護北方“大水井”——記南水北調中線湖北十堰丹江口庫區(qū)環(huán)保志愿者群體

極目新聞記者 關前裕

巍峨雄壯的丹江口水庫大壩（張建波 攝）

72年前，一代偉人毛主席以戰(zhàn)略家的眼光，用如椽巨筆勾勒出南水北調宏偉藍圖，書寫了共和國跨流域調水的史詩性篇章。

三千里水脈潤北國，六十載夢想終成真。2014年12月12日，南水北調中線一期工程正式通水。

這是迄今世界水利史上最宏大的跨流域引水工程。

今年12月12日，南水北調中線工程通水十周年。碧綠澄澈的漢江水，從湖北十堰市丹江口一路向北，10年累計調水超過680億立方米，水質穩(wěn)定達到地表水Ⅱ類及以上標準，惠及沿線26個大中城市，約1.14億人口。

南水北調，國之大事，功在當代，利在千秋。

南水北調，成敗在水質。

維護南水北調工程安全、水質安全、供水安全，是十堰市天大的事。

為了一泓清水永續(xù)北送，十堰市320萬干部群眾肩負神圣使命、牢記殷殷囑托，人人甘當志愿者，個個爭做“守井人”。

“不能讓一滴污水進入丹江口水庫！”這是十堰市干部群眾和廣大志愿者的堅定決心和莊嚴承諾！

今年8月13日，在第二個全國生態(tài)日來臨之際，習近平總書記給湖北十堰市丹江口庫區(qū)的環(huán)保志愿者回信，極大鼓舞了庫區(qū)守水護水的干部群眾：

——“得知十年來越來越多庫區(qū)群眾加入志愿服務隊伍，用心用情守護一庫碧水，庫區(qū)水更清了、山更綠了、環(huán)境更美了，我很欣慰?！?/p>

——“希望你們繼續(xù)弘揚志愿服務精神，帶動更多人自覺守水護水節(jié)水，攜手打造青山常在、綠水長流、空氣常新的美麗中國，為推進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現代化貢獻力量?！?/p>

丹江口水庫風景如詩如畫（張建波 攝）

巡江護水，志愿者責任重如泰山

這一泓北上的水，就是十堰市遠嫁的女兒。碧水北上的歲月，是數十萬計的環(huán)保志愿者的真情守候和辛勤付出。

目前，北京城區(qū)供水七成以上為南水。首都人民喝的每三杯水中，就有兩杯來自丹江口水庫。

12月16日，記者登臨丹江口大壩，極目四顧，壩上碧水萬頃，波光粼粼。藍天白云下，水鳥戲水，自得其樂。

為了中國北方同胞這口最大的“生命之井”，十堰市丹江口庫區(qū)的環(huán)保志愿者，就像是保護自己的女兒，惦念著、巡邏著、監(jiān)督著，怕她被污染、怕她不清澈、怕她不健康。

“守水護水是天大的事”“像眼睛容不下沙子一樣容不下垃圾和污水”……行走在丹江口庫區(qū)，這樣的標語隨處可見。

環(huán)保志愿者在江上清漂（葉相成 攝）

為了守好這一庫碧水，曾經祖祖輩輩靠水吃水的漁民“洗腳”上岸，當上了水庫清漂護水志愿者，終日與水為伴，風雨無阻。

丹江口市均縣鎮(zhèn)關門巖村張緒春便是水庫清漂護水志愿者中的一位。

張緒春當了32年漁民。

2019年7月，漢江十年禁漁，他不得不改行。后來聽到政府部門召集清漂護水志愿者，他趕緊報了名，“我大半輩子守著這條江，驟然離開，難以割舍。現在每天打撈江里的垃圾，讓水變得更清，北京人民能夠喝上更好的水，我打心眼里高興?！睆埦w春說。

12月17日早晨7時，天還沒大亮，籠罩在漢江上的薄霧尚未消散。在丹江口市均縣鎮(zhèn)碼頭，隨著張緒春一聲吆喝，清漂船發(fā)出隆隆的轟鳴聲，船身微微顫動，一時間水波蕩漾，三兩只水鳥撲棱棱飛起，沉睡的江面一下子被喚醒了。

一葉小舟、一根撈網、一頂草帽、一件黃衣，是清漂人的標配。

船行5分鐘，張緒春看到水面上有一個黑色塑料袋。只見他一手抓著船舷，一手伸網，一探身子，就把塑料袋撈了上來。

船行江上，風像刀子，刮得臉生疼。

“天這么冷，為啥這么早就去清漂？”

“習慣了，不把清漂的活兒干完，心里不踏實?！睆埦w春說。

“現在的補貼夠養(yǎng)家糊口嗎？”

“一個月1000元錢，勉強夠花吧。可是又有幾個志愿者是圖錢的呢？”

他把志愿者做成了事業(yè)，而不是一份臨時工。

一陣北風吹過，張緒春忍不住打了個哆嗦。江面泛起的道道波紋，像翻閱的歷史書卷，記錄下他在江上清漂的年年月月。

與張緒春一樣，丹江口市浪河鎮(zhèn)浪河口村吳遠志也是一名環(huán)保志愿者，常年堅守在水上。

吳遠志年輕時因為一場意外失去了左手。2020年浪河鎮(zhèn)黨委組建河面清漂隊，他第一個報了名。雖然身體殘疾，但吳遠志卻能用一只手嫻熟地駕駛清漂船。清漂船就是他最親密的戰(zhàn)友。

為了救清漂船，他差點搭上自己的左眼。

2021年7月，浪河鎮(zhèn)迎來了一次強降雨，河水暴漲。吳遠志擔心水流太急，清漂船會被大水沖走，半夜冒雨從家中跑到河邊。正好看著錨繩要被拉斷，他用僅有的右手死死拽住繩索。

由于水流實在太猛，錨繩斷裂反彈打在了他的左眼上，船也被沖跑了。大雨滂沱，他左眼疼得無法睜開，仍不管不顧順著河岸尋找，最終在下游十幾公里的地方找到了清漂船。

就醫(yī)時，才發(fā)現視力從1.5下降至0.3，左眼從此損傷。

保護一江碧水北上的責任勝過保護眼睛。

十堰市鄖陽區(qū)的環(huán)保志愿者肖安山、肖樹峰是“父子兵”，丹江口市大壩辦事處的李榮富、王書煥是“夫妻檔”，張灣區(qū)花果街的退役軍人楊志金做起了志愿巡河的“民間河長”。

……

他們是十堰市320萬“守井人”的代表。

2022年，丹江口市成立了“小水滴”守水志愿服務總會，整合360多支志愿服務隊，10萬余名“小水滴”志愿者常年堅守在守水護水一線。十堰市注冊志愿者80多萬人，都是保水護水的“小水滴”。

涓涓細流匯成海，點點纖塵積就山。一滴水雖小，卻可滴水成河，匯聚成磅礴力量。

治山添綠，志愿者使命高于蒼穹

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！

善治國者必治水，治水之道在于治山，治山之道在于興林。

水的命脈在山，山的命脈在土，土的命脈在樹。

山水林田湖是一個生命共同體。

歷史和實踐均一再證明，青山綠水是相互依存的，不可偏廢。青山不常在，綠水不長流。為推進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現代化，既要強調水，又不能忽視山。

志愿者在漢江邊上植樹造林（張建波 攝）

且看丹江口市如何把昔日的“火焰山”變成了今日的“花果山”。

上世紀六七十年代，由于過度樵采及放牧，丹江口市石鼓鎮(zhèn)玉皇頂、黃川等村莊石漠化加劇。

一到夏天，光禿禿的山體散發(fā)出滾滾熱浪，形同熊熊烈焰，當地人稱其為“火焰山”，并進一步穿鑿附會說唐僧當年來這兒“旅游過”。

“火焰山”總面積8000余畝，處在丹江口水庫“臨水1公里”生態(tài)紅線內。當地對“火焰山”的描述更加生動形象：“山山和尚頭，處處雞爪溝；有地盡石漠，下雨泥橫流。”

如果不加以治理，“火焰山”造成的水土流失將影響丹江口水庫水生態(tài)環(huán)境。

上世紀90年代初，日本專家考察后斷言：這里不適宜造林，將永遠成為“不毛之地”。

但當地造林人不信邪，憑著“石頭縫里種樹”的頑強精神，堅持不懈接力治山造林，保土護水。

丹江口市石鼓鎮(zhèn)林業(yè)站原站長劉金超是名環(huán)保志愿者，今年70歲，至今仍在這座曾經的“火焰山”上義務植樹造林。

極目新聞記者站在一處山脊上放眼望去，連綿的裸露山體微微發(fā)紅，雨水沖刷出一道道溝壑。

從地上抓起一把紅壤，里面一半以上是風化后的礫石，小如小米、大如黃豆，踩上去松軟如沙。

丹江口市2011年正式啟動石漠化綜合治理工程。

劉金超帶領群眾，選擇白花刺等本土耐旱耐堿植物，在石頭縫里撒種植綠。

環(huán)保志愿者、曾任丹江口市林業(yè)局造林隊長的徐澤成回憶起當年植樹造林的場景時說：“我們腰拴繩子在峭壁上鑿窩，然后植入鋼筋，再運土上山填入樹窩，在石頭縫里撒樹籽。就這樣，一株株耐旱的側柏、大葉女貞等苗木得以種下成活?！?/p>

為了增加土壤濕度，他們還研發(fā)出一種勻速易控節(jié)水滴灌裝置，大大提高了樹苗成活率，獲得了國家實用新型專利。

隨著一株株樹木開枝散葉，“火焰山”生態(tài)環(huán)境明顯改善，土壤肥力顯著增強，當地村民開始在山坡上種植柑橘、石榴等經濟林木。整個“火焰山”片區(qū)共發(fā)展柑橘8000多畝、軟籽石榴6000多畝。

如今，“火焰山”成為名副其實的“花果山”。

截至目前，“火焰山”上已累計栽下180多萬株樹木，植被覆蓋率達70％，成為“國家石漠化治理示范區(qū)”。

近年來，十堰市把擴綠、興綠、護綠作為涵養(yǎng)一庫碧水的重要舉措。通過植樹造林、封山育林、退耕還林、林地管護等措施，林地面積不斷擴大，全市林地面積增加至2922.39萬畝，居全省第一。森林覆蓋率達71.82％、森林蓄積量達11865.43萬立方米，均居全省第二。

《禮記·中庸》曰：萬物并育而不相害，道并行而不相悖。

習近平總書記指出，“野生動物是地球上所有生命和自然生態(tài)體系的重要組成部分，它們的狀況同人類的生存狀況息息相關。”

十堰市首屆最美“守井人”袁孝文，常年在堵河源頭巡山護林，開展資源調查、生物多樣性監(jiān)測等工作。他最多時一天要走40多公里路，全年巡護里程達6000多公里，被群眾和同事稱為“鐵腳板”。

現在保護區(qū)內，多次發(fā)現黑熊、豹貓、紅腹錦雞等國家二級保護動物的蹤跡。

“守護一庫碧水是我們庫區(qū)人民的偉大使命。”袁孝文說，“我會一直堅持下去，直到我走不動的那一天。我希望有更多的年輕人跟上來，加入‘守井人’這個隊伍，接力傳遞！”

智慧生態(tài)，志愿者響應疾如飛翼

桃花水母，因其形如桃花又常在桃花盛開的時候出現而得名。桃花水母對水質、水生態(tài)環(huán)境要求極度嚴苛，數量稀少，故又被稱為“水中大熊貓”。

“今年丹江口水庫已兩次出現桃花水母?！?2月18日，南水北調中線水源公司工作人員秦赫介紹。

今年以來，丹江口水庫水質穩(wěn)定達到Ⅱ類及以上標準，109項水質監(jiān)測指標中有106項達到Ⅰ類標準，可以直飲，全域水質達到歷史最好水平。

不讓一滴污水進入河庫，是十堰市的極致追求。

丹江口水庫擁有1050平方公里的廣闊水域，4000多公里的庫岸線。如果沒有現代科技支撐，僅靠志愿者“赤手空拳”顯然是難以勝任的。

志愿者只有與時俱進，將現代科技不斷轉化成志愿生產力，不斷提升志愿服務的水平和能力，才能擔當起保一泓清水永續(xù)北送的重任。

環(huán)保志愿者宣誓守好一庫碧水（葉相成 攝）

在過去十年里，借助無人機、衛(wèi)星等前沿科技，十堰市集“空、天、林、地、水”于一體的水質安全監(jiān)管防線已構建完成。

“嗡嗡嗡……”12月2日上午9時，在丹江口市涼水河鎮(zhèn)柳河口村，一架歸巢式無人機起飛，開始了一天的巡庫工作。

隨著無人機離開機巢緩緩升空，十分鐘后，監(jiān)視器上出現了一個警示畫面——涼水河鎮(zhèn)中學南側水面疑似有漂浮物。

接報后，丹江口市涼水河鎮(zhèn)黨委書記馬必云迅速帶領護水工作人員，趕赴反映事項所涉地點白龍泉村排查。經核查，該水域存在漂浮樹枝，馬必云立即安排護水員打撈清理。從接警到處置，前后不到15分鐘。

“看似直線距離就幾千米，走過去起碼要半天。”十堰市生態(tài)環(huán)境局丹江口分局執(zhí)法人員張學理介紹，庫岸許多地方坡陡林密，開車難以抵達，只能靠步行踩點。如今用上無人機，既減少了舟車勞頓，執(zhí)法效率又大大提升。

“衛(wèi)星遙感、云廣播、無人機、數字孿生……你能想到的先進技術手段，我們都有！”十堰市水保中心工作人員楊洋對丹江口庫區(qū)護水的科技手段如數家珍，“通過將‘天眼’與‘人眼’有機結合，我們的工作已進入精準化、智能化時代?！?/p>

林中，探頭成了“偵察兵”。丹江口市1900余名護林員都可通過智慧林業(yè) APP“打卡”。遇到毀林、火險等突發(fā)事件，可以“一鍵上報”至林管部門，實現快速聯動處置。

地下，機器人為管網做“腸鏡”。十堰市除引進管道機器人排查管網“跑冒滴漏”問題外，還完善地下雨污管網監(jiān)測系統，繪制高精度地下管網分布圖，在地下排水管網內安裝水質流量監(jiān)測儀，防止污水流進庫區(qū)。

科技賦能，上天入地，如同有“千里眼”“順風耳”“風火輪”一般，志愿者能夠第一時間發(fā)現污染物，并第一時間到達現場、高效處置，把智慧生態(tài)的天網編制得近乎完美、堪稱傳奇。

京堰一體，志愿者奔赴勢如云集

志合者，不以山海為遠；同心者，不以日月為限。

天下志愿者是一家。

一庫碧水，情牽南北。南水北調的水連著京堰兩地環(huán)保志愿者的心。

南水北調千里調水線上的干部群眾，都是志愿者，都是“守井人”。

上善若水，水善利萬物而不爭，故莫能與之爭。京堰兩地的環(huán)保志愿者，如同由南至北奔騰不息的江水，南北呼應，惺惺相惜，同向發(fā)力，勠力同心。

2023年12月，京堰兩地聯合發(fā)起成立京堰環(huán)保志愿聯盟、節(jié)水愛水護水志愿服務聯盟。

如今，北京綠色啄木鳥志愿服務中心、竇珍志愿服務聯合會、雷霆應急救援志愿服務隊、尹征學雷鋒志愿服務隊等12支北京公益組織加入京堰環(huán)保志愿聯盟，先后開展了“飲水思源 感恩十堰”文明河流宣講活動100余場次，參與市民1.8萬人次。

“同飲一江水，京堰一家親。我們守水護水，絕不讓一滴污水入河；我們愛水節(jié)水，絕不浪費一滴南來之水。”2024年8月21日，京堰共建“文明河流”倡議活動在十堰市舉行，20名京堰志愿者代表飽含深情發(fā)出共建“文明河流”倡議。

今年66歲的北京市延慶區(qū)張山營鎮(zhèn)小河屯村村民賀玉鳳，是京堰環(huán)保志愿聯盟成員之一。近一年來，她先后4次到十堰開展護水活動?！霸谶@里我真切感受到，守護這庫清水有多不容易。這是我們每天喝的水，更應該好好保護。”

“山一程，水一程，身向十堰那畔行，飲水思源情；風一更，水一更，南水北調夢已成，攜手再出征?！?023年10月，北京市組織水利專家團實地考察十堰市守水護水的各項工作后，站在雄偉的丹江口水庫大壩上，遠眺一庫晶瑩剔透的碧水，北京市節(jié)約用水辦公室主任張欣欣感慨萬千，即興改編了清代詞人納蘭性德的《長相思·山一程》，表達京堰兩地攜手共護一庫碧水的美好愿望。

京堰環(huán)保志愿者聯盟成立（張建波 攝）

2021年5月13日，習近平總書記視察南水北調工程時深情地說：“你們?yōu)榱搜鼐€的人民能夠喝上好水，舍小家為大家，這是一種偉大的奉獻精神，沿線人民、全國人民都應該感謝你們?！?/p>

核心水源區(qū)湖北十堰與首都北京“千里親緣一水牽”。

自2014年對口協作正式啟動以來，北京、十堰兩地以協作項目為抓手，深入推進環(huán)保、人才、產業(yè)等領域協作及交流，兩地合作力度越來越大，“親戚”感情越走越深。

10年來，北京累計援助資金22.5億元，支持項目582個。

先后有院士98人次、專家279人次，到十堰開展技術指導，聚焦前沿技術和科研成果落地生根。

十堰與國家工程、國家命運始終緊密相連。這是歷史選擇和傳承，也是十堰應該擔負起的政治責任和光榮使命。

過去，十堰驕傲于山：北建故宮、南修武當，“亙古無雙勝境，天下第一仙山”舉世聞名；十堰自豪于車；東風汽車挺起民族汽車工業(yè)的脊梁，“中國商用車之都”的美譽蜚聲中外。

而今，十堰幸福于水：一泓澄澈甘甜的漢江水，持續(xù)潤澤北國億萬人。

漢江，千古奔流不息的人類母親河。

在十堰市320萬人民的精神和靈魂深處，始終有一條情感的長河。堅守著信仰和初心，承載著責任與使命，猶如浩浩北上之水，化水為筆，鐫刻成南水北調的精神豐碑！